袁志明等与分宜县人民医院损害赔偿纠纷上诉案
发布日期：2016-05-11 23:45:06 点击量：867
江西省新余市中级人民法院民事判决书（1999）余民终字第87号
上诉人（原审原告）袁志明，男，1974年6月出生，汉族，江西省分宜县人，农民，住分宜县杨桥镇浪里村浪口村民小组。
上诉人（原审原告）钟传秀，女，1976年8月出生，汉族，江西省分宜县人，农民，住分宜县杨桥镇浪里村浪口村民小组。
委托代理人邹文节，江西洪阳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上诉人（原审被告）分宜县人民医院，住址分宜县分宜镇昌山路。
法定代理人郭卫东，该院院长。
委托代理人林火根，该院副院长。
委托代理人刘绍忠，江西钤山律师事务所律师。
上诉人袁志明、钟传秀因损害赔偿一案，不服分宜县人民法院（1999）分民初字第20号民事判决，向本院提起上诉。本院依法组成合议庭，于1999年10月28日公开开庭进行了审理。上诉人袁志明及袁志明、钟传秀的委托代理人邹文节，被上诉人分宜县人民医院的委托代理人林火根、刘绍忠到庭参加诉讼。本案现已审理终结。
原审认定，上诉人袁志明、钟传秀夫妇1998年9月28日出生的儿子袁鹏辉因患“小儿肠炎”，于1999年元月7日到被上诉人分宜县人民医院住院治疗，住院期间由上诉人袁志明、钟传秀陪住。同月11日清晨，钟传秀因腹泻为进出方便未将病房门上栓。约二时许钟传秀被一阵鞭炮声惊醒后，发现病房内已无袁鹏辉踪影，急报值班医生，并共同寻找无果。分宜县公安局接到报案后派人侦察至今没有进展，证明袁鹏辉下落不明。后袁志明为袁鹏辉办理了出院手续，经结算共计医疗费198.2元，其中陪住费6.4元。原审法院认为，袁鹏辉失踪事实存在，分宜县医院怀疑有袁志明、钟传秀作案可能但无证据证实。袁志明、钟传秀为袁鹏辉父母，在住院期间又陪住，且失踪发生在陪住时，因此应当承担主要责任。袁鹏辉在分宜县医院住院，交纳了住院费，双方之间便形成了合同关系，医院不仅对袁鹏辉的病情负有医治责任，亦对其住院期间的人身安全负有法定义务，袁鹏辉在住院期间失踪，被上诉人有安全防范不严的过错责任。上诉人要求被上诉人赔偿精神损害的诉讼请求予以支持。但应根据过错责任的大小和当地生活水平酌情考虑。上诉人要求被上诉人赔偿失踪补偿费6900元和直接经济损失，因袁鹏辉只是失踪并未确认死亡，不能按照死亡来补偿。袁鹏辉住院的医疗费是为治病应当支付的费用，不属损失范畴。为寻找袁鹏辉的差旅费，因双方均在责任范围内有支出，故不予支持。原审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16条第1款、第17条第2项、第18条、第106条之规定，判令分宜县人民医院支付袁志明、钟传秀精神损害赔偿金3000元，驳回袁志明、钟传秀的其他诉讼请求。
宣判后，袁志明、钟传秀不服，请求二审法院撤销原判，改判被上诉人赔偿其精神损失费2万元，其余损失共计11833.26元。其上诉的主要理由是：1、原审判决适用法律不当，所判精神赔偿金不足以慰藉受害人。原审依照违反合同的法律责任来处理不当，本案属侵权赔偿之诉，应予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上诉人与被上诉人是消费者与经营者之间的关系，消费者在接受服务时，享有人身、财产安全不受损害的权利，其合法权益受到损害的，可以向服务者要求赔偿，这里应当包括精神赔偿。原审所判的赔偿金数额太低，起不到制裁侵权人的作用，也不足以慰藉受害人，上诉人只请求法院判2万元精神损害赔偿金，本身已经考虑自己负有一定的责任，是合理偏低的要求，请求二审法院对此予以支持。2、上诉人的其他诉讼请求应予支持。上诉人主张的失踪补偿费，是基于被上诉人对袁鹏辉失踪所应负的责任，参照国务院《道路交通事故处理办法》关于死亡补偿费的规定，被上诉人应予补偿上诉人10260元。上诉人主张的医药费、差旅费、误工费也应予赔偿。袁鹏辉住院的医药费，因袁鹏辉已失踪，成为了上诉人的额外支出，钟传秀的医药费，则是精神损害所致，被上诉人为寻找袁鹏辉的支出在诉讼中既未主张也未举证，故不能和上诉人的差旅费相抵。
分宜县人民医院答辩认为，虽然自己对一审判决未提出上诉，但也不认同该判决。1、医院在袁鹏辉住院期间，与上诉人只形成一种法律关系，即医疗服务合同关系，被上诉人尽到了合同义务，并没有任何过错，更谈不上造成了什么损害，并且被上诉人的服务对象只是袁鹏辉，而不是上诉人。2、上诉人与被上诉人之间不是消费与服务的关系，被上诉人只为袁鹏辉提供医疗服务，因此，上诉人要求适用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来处理本案没有事实与法律依据。3、袁鹏辉是否真正失踪很值得怀疑，不能排除上诉人夫妇作案的可能性。4、袁鹏辉的失踪，责任应完全由上诉人自负。被上诉人只负责治病，没有保护病人人身的安全法定义务。被上诉人是非封闭式管理的医院，不能完全限制人员流动。上诉人作为袁鹏辉的父母，当时又在医院陪住，失踪责任应完全自负。为此，请求二审法院驳回上诉人的诉讼的请求。
二审庭审中，双方当事人对原审判决认定的袁鹏辉到被上诉人处住院治病情况，失踪情况以及袁鹏辉失踪时，袁志明、钟传秀在医院陪住、当晚钟传秀因腹泻为进出方便而未将病房门上栓情况和分宜县人民医院为二级甲等医院，按医院的制度病房内病人原则上不准栓门等情况没有争议。本院重点围绕双方当事人就医院对住院治病的袁鹏辉有没有保护其人身安全的法定职责和义务，袁鹏辉在住院期间的失踪是否真正失踪，对袁鹏辉的失踪上诉人和被上诉人是否应当承担责任及责任程度，上诉人因袁鹏辉的失踪是否造成了物质损失和精神损失进行了举证、质证，现综合分析认定如下：
一、关于分宜人民医院是否有保护袁鹏辉人身安全义务的问题。
上诉人向本院提交了被上诉人分宜县人民医院作为二级甲等医院分级管理资料中有关医院的《安全保卫管理措施》的规定，其中第4条、第9条规定了要确保病友的人身和财产安全。被上诉人对该证据的真实性不持异议，但认为仅为医院内部规定，对外不发生效力，不能作为依据。
被上诉人向本院提交的证据主要有：1、江西省物价局、江西省卫生厅、江西省财政厅制订的《江西省医疗收费标准》，其中没有关于医院收取病人人身安全保护费的规定，以证明医院的收费中没有包括人身保护的内容；2、公安部、国家经贸委发布的《国有企业治安保卫工作暂行规定》，该规定中也没有关于医院要保护病人人身安全的内容，以证明医院有保护病人人身安全的义务。上诉人认为该两份证据与本案无直接关联，不具有证明力。
本院认为，上诉人提供的被上诉人制定的关于医院《安全保卫管理措施》真实、合法，该规定的内容与国家评审二级甲等医院的标准相吻合，具有证明力，应予认定。被上诉人提供的《江西省医疗收费标准》、《国有企业治安保卫工作暂行规定》，虽然内容真实，但与本案无直接关联，并不能证明医院没有保护病人人身安全的义务，故不予认定。
二、关于袁鹏辉失踪是否真正失踪的问题。
上诉人在庭审中以一审已质证双方均无异议的分宜县公安局出具的书证，证明袁鹏辉是真正失踪，案件至今未侦破。被上诉人怀疑袁鹏辉失踪是上诉人故意所为，但没有举出任何证据。本院认为，分宜县公安局的书证，证实了袁鹏辉失踪后至今下落不明，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作案嫌疑人。本院对此证据予以认定。
三、关于对袁鹏辉失踪上诉人、被上诉人各自的责任问题。
上诉人为证明被上诉人的过错责任，提供了一审已质证过的证人刘少林的证词，证实其三月份在分宜县人民医院住院期间医院缺乏安全保障，经常发生病房失盗现象。被上诉人认为该证据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因为医院不能锁门，人员可以自由进入。被上诉人为证明自己没有过错，提供了如下证据：1、袁鹏辉的住院费收据，以证明收费中没有收取人身安全保护费。上诉人对该收费收据本身没有异议，但认为并不能证明被上诉人所要证明的问题。2、证人黄万平当庭所作的证词，证实袁鹏辉失踪时两上诉人都在病房内陪护，没有将小孩交由医院监管，医院是非封闭式管理，人员可以自由进入，医院也不能将房门锁起来。上诉人对黄万平的上述证明内容没有异议。3、证人严耀华当庭所作的证词证实医院保卫人员在病人睡觉前会提醒病人及陪伴家属注意安全，并证实当晚提醒过上诉人。上诉人认为证人系医院工作人员，其所作的证词不真实，当晚医院并没有人提醒过他们要注意安全。4、证人李天兰、辛细毛、黄爱英的证词，证实他们在袁鹏辉失踪前后住院时，医院保卫人员提醒过病人和陪伴家属要注意安全。上诉人认为这些证词不真实。
本院认为，上诉人提交刘少林的证词，虽然所述事实被上诉人并无异议，但发生时间在袁鹏辉失踪后，与本案争执缺乏直接联系，故不能作为本案证据。被上诉人提供的住院费收据，真实合法，但并不能证明被上诉人所要证明的问题。证人黄万平的证词，符合双方当事人的陈述，可以认定。证人严耀华、李天兰、辛细毛、黄爱英有关保卫人员会提醒病人注意安全的证明内容，能够相互印证，可以认定。严耀华的证词中有关当日提醒了上诉人夫妇注意安全的内容，因上诉人否认，又无其他证据印证，故不予认定。
四、关于因袁鹏辉失踪给上诉人造成损失的问题。
上诉人为证明其物质损失，提交了共计金额139元的车票，袁鹏辉治病的198.2元医疗费结算收据，钟传秀治病的医药费发票33.86元，以证明自己因袁鹏辉失踪造成了寻子差旅费、误工费损失和医药费损失。为证明其精神损失，提供了宜春地区精神病院出具的关于钟传秀患有“心因性精神障碍”的证明。被上诉人认为车票不能证明是为寻找袁鹏辉的，并提供了证人黄万平的证言，证实袁鹏辉失踪时，上诉人夫妇心情并不痛苦。
本院认为，上诉人提供的有关票据凭证，均在合理开支范围内，应予认定。宜春精神病院的证明，具有证明效力，应予认定。被上诉人提供黄万平有关上诉人精神并不痛苦的证言，于情理不合，且与本案的其他证据不相吻合，故不予认定。
综合上述证据，本院对案件事实认定如下：
1999年元月7日，上诉人袁志明、钟传秀夫妇1998年9月28日出生的儿子袁鹏辉因患“小儿肠炎”到被上诉人分宜县人民医院住院治疗，入住该院儿科13号病床。袁鹏辉住院期间，上诉人袁志明、钟传秀在医院陪住。同月11日凌晨，钟传秀因腹泻为进出方便而未将病房门上栓，当时病房内除上诉人夫妇带小孩外，无其他病友。约二时许，钟传秀被一阵鞭炮声惊醒，醒后发现病房内已无袁鹏辉踪影，上诉人夫妇急报值班医生，医院派人和上诉人共同四处寻找未果。分宜县公安局在接到被上诉人的报案后，当即向上诉人询问了有关情况，并按上诉人提供的线索进行了查找，均无结果，时至今日，公安机关的侦破没有进展，袁鹏辉仍然下落不明。后袁志明为袁鹏辉办理了出院手续，经结算共计医疗费198.2元，其中陪住费6.4元。此后，上诉人及其家人继续对袁鹏辉进行了寻找，共花去车费139元，上诉人钟传秀因儿子失踪，遭受精神打击，经宜春地区精神病院诊断患有“心因性精神障碍”，花去医药费33.86元。此外，被上诉人分宜县人民医院为二级甲等医院，实行非封闭式管理，行人可以自由进入，住院部入口处也无专人24小时值班。按医院规定，病房门无论白天还是夜晚一般都不准上栓。医院保卫人员夜晚有时会提醒病友注意安全，防止失盗。
根据上述事实和证据，本院对当事人的讼争作如下评判：被上诉人分宜县人民医院作为面向社会大众开放并收取服务费用的医疗服务机构，在为患者袁鹏辉进行诊治的过程中，符合我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关于经营者与消费者的规定，应当受到我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约束。因此，本案的处理除适用我国民法通则的有关规定外，还应当适用我国的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被上诉人分宜县人民医院在对袁鹏辉的诊治过程中，不仅负有医治疾病的义务。而且应当负有保护袁鹏辉人身安全不受侵犯的义务，且其作为国家有关部门评定的二级甲等医院，其所制定的有关规章制度中，也有确保患者人身安全的规定，这也是一个二级甲等医院所应当具备的条件。尽管其收费项目中没有明确规定此项内容，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免除此项责任。上诉人袁志明、钟传秀作为袁鹏辉的法定监护人，依照我国民法通则的有关规定，也应当履行保护袁鹏辉人身安全的责任，尤其在住院陪护期间，更应履行好此项责任。因此，袁鹏辉住院期间，上诉人、被上诉人双方均有保护袁鹏辉人身安全不受侵犯的法定义务。上诉人作为袁鹏辉的监护人，监护不力，尤其是明知被上诉人是非封闭式管理的医院，闲杂人员容易进入，存在不安全的隐患，但却在陪护期间，缺乏应有的警惕性，疏忽大意，导致袁鹏辉在其直接陪护下半夜被人偷走。尽管这是发生在夜晚休息时间，可适当减轻责任，但上诉人自身对袁鹏辉的失踪仍应承担主要责任。原审法院判令上诉人对袁鹏辉失踪承担主要责任正确。被上诉人分宜县人民医院作为二级甲等医院，应当按照有关标准，认真履行职责，为患者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保护患者的人身安全。尽管由于条件所限，没有实行封闭式管理，但仍应积极采取措施防止和减少闲杂人员进入病人住院区域，尤其在夜晚更应当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防止和杜绝闲杂人员进入，但被上诉人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在病房安全管理上，措施不力，疏于防范，任由闲杂人员自由进出，导致袁鹏辉在住院期间半夜被人偷走。尽管医院安全保卫人员也曾会提醒住院病人要关好门窗，注意安全，但医院更重要的是应当采取有效措施进行防范，而不应将安全防范的主要责任归到处于弱者地位的住院病患者身上，尤其是按规定病房门夜晚原则上不能上栓的情况下，夜晚的安全防范保卫工作主要应由医院承担。因此，医院对袁鹏辉的失踪，应当承担过错责任。鉴于袁鹏辉的失踪发生在其父母直接陪护期间，故其应承担的责任程度可适当次于上诉人。关于袁鹏辉的失踪是否上诉人夫妻故意所为，由于被上诉人缺乏事实依据，并不能举出任何有效证据，故对被上诉人的怀疑猜测不予支持。关于上诉人因袁鹏辉失踪造成的物质损失，由于被上诉人收取的医院费是为袁鹏辉治病所需，医院在为袁鹏辉的医疗过程中，履行了医治义务，故上诉人要求此项费用由被上诉人承担的理由不足，本院不予支持。上诉人夫妇为寻找袁鹏辉失踪实际发生的差旅费、误工费在合理开支范围内应按当事人双方应承担责任程度的大小合理分担。原审法院对上诉人此项请求一概不予支持不当。被上诉人在事发后为寻找袁鹏辉的失踪而花费的支出，由于既未请求法庭予以抵付也未提供有效相关证据，故不予认定。上诉人要求被上诉人在精神损害赔偿外赔偿失踪补偿费，由于缺乏法律依据，而且所参照的死亡补偿费与精神损害赔偿实际上属于同一性质，故不予支持。关于上诉人请求精神损害赔偿问题，根据现有事实和证据表明，袁鹏辉在住院期间，发生的事实尚属失踪，且其失踪时间尚短，故上诉人主张应按死亡标准来予以补偿的请求理由不充分，本院不予支持。但是，年仅三个月的袁鹏辉失踪，造成父母与子女分离，无疑损害了上诉人父母子女间的亲权，这对作为父母的上诉人来说，其所遭受的精神痛苦是常人可以想象的。有关证据也已证明上诉人之一的钟传秀已因儿子失踪产生了“心因性精神障碍”。因此，上诉人袁鹏辉、钟传秀作为袁鹏辉的父母和法定代理人，要求对袁鹏辉失踪负有一定责任的被上诉人进行适当的精神损害赔偿，其请求合情、合理、合法，本院予以支持。但是，袁鹏辉的失踪，上诉人自身负有主要过错，其要求被上诉人赔偿2万元精神损失费的上诉请求不符合我国民法关于过错责任原则的规定。由于我国法律对精神损害赔偿的具体标准尚缺乏明确规定，具体赔偿金额应由法院根据公平原则和当地实际生活水平酌情予以确定。原审法院酌情判令被上诉人赔偿上诉人精神损失费3000元的数额偏低，不足以体现被上诉人所应承担的责任，也不足以使上诉人得到抚慰，应予改判。
综上所述，本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16条第1款、第18条第1款、第106条第1、第2款、第131条、第134条第1款第7项，《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7条第1款、第11条、第18条第1款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153条第1款第2项之规定，判决如下：
1、撤销分宜县人民法院（1999）分民初字第20号民事判决；
2、改判被上诉人分宜县人民医院赔偿上诉人精神损失费8000元，误工费500元，差旅费55.6元，以及钟传秀的医疗费13.54元，上述款项合计8569.14元，限被上诉人在本判决生效后一个月内一次性付清
一、二审诉讼费2252元，由上诉人袁志明、钟传秀负担1351元，被上诉人分宜县人民医院负担901元。
本判决为终审判决。
审 判 长 江 阶 虎
审 判 员 蔡 莉 玲
审 判 员 严 小 明
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八日
书 记 员 张 昌 发
